第二章 (第2/2页)
慕晴泠为何这样说?她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罢了,你我尚且不能自保,操心别人作甚……”慕晴泠又一叹,言语哽咽。
云桥惊讶道:“姑娘何来此言,就算二太太真的……那,那也是她跟大房之间的事,她素来疼你,定不会……”
“傻丫头”慕晴泠苦笑道:“你只知二舅母疼我,却不知我已立危墙。”
慕晴泠双眸染上了泪光:“慕氏一脉向来人丁单薄,自母亲去后,府中更是只余我与父亲二人,父亲任着江南巡抚,本就公务繁忙,后来更是兼了苏州织造,无暇顾及我,外祖母怜爱,接我入京代为抚养教导。可是,不管怎么说,我总归是有家的。如今父亲一走,我再无慕氏亲眷,族里虽还有人,可到底只是旁支……云桥,你可知这世上于女子而言,最毒不过绝户二字。”
慕晴泠嘴里越发苦涩:“绝户女,绝户财,自来引人垂涎。何况慕氏这笔绝户财与别家不同,慕家先祖是本朝开国时因功封爵的武将,虽不及俞氏先祖世袭罔替的尊荣,可也在攻城略地时论功行赏得来了偌大身家,偏慕氏子息薄弱,代代单传,自先祖建功立业之后,慕氏从无分家析产之事,嫁娶往来者,非富即贵,慕氏家训又以养身积福为要,最忌奢靡无度。”
“慕氏虽子息不盛,却称得上人才辈出,居高官要职者常有。至我父亲,更是一省巡抚,权势赫赫,更兼了织造一职。”
慕晴泠顿了一顿,“天下商者四大利,盐茶丝酒。以我父巡抚之权,织造之职,别的不敢说,在江南的地界,每年的三节两寿、冰敬碳敬,想削尖了脑袋在父亲面前露脸的大有人在。别的不说,我匣子里那一串胭脂红的珍珠项链、当年我入靖勇公府时为外祖母奉上的一套金色珍珠头面,便是母亲尚在时,一欲在江南做丝绸生意的海商趁着母亲过寿,走通杭州知府的门路,奉到咱们府上的寿礼。当初带到靖勇公府时,许氏更是夸了又夸,及至二房大姑娘出阁之时犹自念念不忘,话里话外想为大姑娘置办一些体面特殊的嫁妆。
慕晴泠苦笑道:“可惜我年幼鲁钝,竟是没有参透许氏话中之意,只想着那两套珍珠头面皆是母亲生前爱物,我与外祖母各留其一留作念想。想必,自那时起,许氏便在心里暗骂我不识抬举,没好好奉承她这威风赫赫的当家太太吧。”云桥见自家姑娘说了这许久的话,忙为姑娘续了一盏茶。慕晴泠捏在手中,慢慢饮了,“慕氏几代积累,财富之巨,少有能不动心者,今后我带着慕氏身家入了俞府,你道还有我们见天日的一刻吗?”
“可……可是……”云桥被慕晴泠一说,也慌了,“可是老太太还在啊!有老太太在,她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门外的俞文远一边震惊于慕晴泠心思沉重,一边又惊讶于她考虑深远。慕晴泠的惊人之语,让他一时间分不清真假,也不知该作何反应。船舱传来脚步声,有人正向着这边过来,俞文远连忙从慕晴泠房前离开。
俞文远一走,房里慕晴泠主仆的谈话也停了下来。云桥打开舱门看了看,瞥见俞文远的衣角消失在拐角处,才关上了舱门,回到慕晴泠身边。
“走了?”慕晴泠问道,云桥点点头,说道:“姑娘,你刚才教我说的……都是真的吗?”慕晴泠放下手里的茶杯,淡淡地说道:“自然是真的,以前只当她是好人,所以没有怀疑。如今想来,其实处处可见痕迹。”
“我知道你还不信,觉得许氏疼我多年,不会这么心狠手辣。可是云桥,你且仔细想想,自我进俞府,不过一场伤寒,府里上上下下便尽知我身子孱弱,多病多愁。平日里虽是嘘寒问暖,可你数数,这两年京中后宅聚会,她带过我多少次?当着众多夫人小姐面前,她是否次次言及我身子不好,一直在府娇养?”慕晴泠缓缓说道。
这些场合云桥一直都是跟在慕晴泠身边的,一回想,倒真是次次如此。以前只会觉得二太太心疼慕晴泠,舍不得她劳累,不忍她受委屈。可现在想来,在场的都是京中有名望的夫人小姐,在这些人眼中,自家姑娘落一个身娇体弱,常年缠绵病榻的形象,对慕晴泠,就真的好吗?
再诛心一点,反正京中众人都知道慕家小姐身子不好,这要是那天真不好了,一命归西,也没人会觉得奇怪了吧?
云桥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心蹿起,整个人半边身子都麻了。若是慕晴泠自己没看出来,若是……那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慕晴泠长叹一口气,别说云桥,若非前世亲耳听见许氏吐露自己种种恶行,她也不愿意相信那样疼爱她的舅母,内里竟是这样狠毒的心肠。不过总算是不一样了,昔日她为鱼肉人为刀俎,等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已是回天乏力,如今一切尚未开始她却占尽先机,胜败,已然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