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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状元

第176章 状元 (第2/2页)

杜始道:“你这条鱼还就是咬钩了,打算丢掉薛灵之子这个还算安全的身份。”
  
  “是啊,故而老师说,让一年光景,去陇右历练,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杜嬗忽然道:“或许……你们两个想得太深了。”
  
  “嗯?”
  
  “你们是否猜得太复杂了?”杜嬗道:“若实在猜不出张珀、崔翘的目的,那也许他们未必想要害人。”
  
  薛白与杜始对视了一眼,意识到也许还真是想得深了。
  
  入夜,窗枢无风自动。
  
  屋中未点火烛,唯有两人在低语。
  
  “我与大姐说让你歇一夜,好有精力应付接下来之事,我是不是很坏?
  
  “不怕她偷偷过来?
  
  “那我就丢死人了。”
  
  “那就让你丢人。”
  
  “呵,天宝七载的状元郎,可是我的?”
  
  “你收好?
  
  “嗯.
  
  风渐烈,窗柩摇动得愈响。
  
  杜始终究还是丢了人。
  
  她扯了谎而被杜姮撞见,一向温柔的杜姮难得发了脾气,冷着脸不肯理睬她。
  
  “大姐为何生二姐的气?”
  
  到了中午,杜五郎敏锐地察觉到两个姐姐之间关系的僵持,十分惊讶,道:“她们还从未这般置气过。
  
  薛白问道:“你讨厌撒谎吗?”
  
  “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杜五郎挠头道:“说不清为什么。”
  
  薛白听了,若有所思。
  
  杜五郎遂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差不多也该被推到风口浪尖了。”
  
  杜五郎道:“我打听过了,犯忌讳不会治你的罪,但你若处理不了,就是名声尽毁,一辈子都当不了官,杨国舅估计也不会再亲近你了,这样的士子有过几个先例,最后都活得很潦倒。但你放心,至少我肯定不会疏远你,有我一口吃的,肯定饿不着你..
  
  说话间,果然有人来找。
  
  出乎杜五郎意料的,来的却是个宦官,称圣人招状元郎入宫觐见,要在曲江宴上先交代一些事。
  
  一路往兴庆宫,薛白与对方也说了会话。
  
  “薛郎可是何处得罪崔尚书了?”
  
  “崔公点我为状元,是我的恩师,不知内官何出此言?”
  
  “嘻,他明知你阿爷名讳,故意出题逼你‘心口疼’,之后点你为状元,今日清早又向圣人自罪,说是疏忽了,没注意到你犯了忌讳,这不是故意害你吗?
  
  薛白道:“原来圣人都知晓了?”
  
  “这些世家望族真当自己多清贵,当天子文章集注都归他们,因一张竹纸,连圣意都敢违。你也是,非得犯这忌讳,等上一年,圣人还能委屈了你吗?真以为只有中了进士才能授官?真是本末倒置!”
  
  说到后来,这小宦官几乎是在叱骂他。
  
  薛白却还得感激他,道:“多谢内官提醒。”
  
  一路进了兴庆宫,绕过龙宫,李隆基今日在沈香亭排戏。
  
  远远看到薛白来了,他爽朗大笑,道:“状元郎来了快,你们且停下,莫让他窥见了你等的技艺。”
  
  “见过圣人,请圣人春安。”
  
  “免礼,既中了状元,很快便可称臣了罢?”李隆基说着,收了笑脸,转为不悦的语气,道:“但得先解决了你闹出的麻烦,你也有够麻烦!”
  
  “圣人息怒......
  
  “朕息什么怒?朕管你避不避讳薛灵,但规矩就是规矩,孝道就是孝道,这是天下人的道德!
  
  “是。”薛白道:“我太缺德了。”
  
  李隆基似乎笑了一下,道:“崔翘老了,无所忌惮了,已向朕自请调为东都留守,付出了代价。你呢?你明知要犯忌讳,还敢答带灵’字的题,你打算如何?告诉朕,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薛白目光迅速一扫,只见李隆基身后站着的高力士表情与平时别环。
  
  “回圣人,我不是薛灵的儿子。我之所以认他,是因为科场需要身世,官场需要家世,我当时想的是,不能本末倒置了。”
  
  一句话,李隆基听得面泛怒色,狠狠瞪薛白一眼,拂然转身在御榻上坐下。
  
  事实上,若回想上元夜,李隆基问薛白是否确定薛灵是他阿爷,薛白答的是“我不太记得了,似乎有印象”,对炒菜有印象。
  
  此事不必提,因为两人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关键在于,李隆基当时高兴点一个佳话就随手点了,如今却凭什么为了薛白说一句“当时弄错了”?
  
  炒菜、骨牌、故事、诗词、戏曲……薛白一年以来拼命献宝,却还未必有这个资格让圣人开口。
  
  “你真该杀!”李隆基骂道。
  
  薛白犹豫了良久,缓缓道:“我罪该万死,我利欲熏心,为了当官不择手段,为了摆脱官奴之身,认薛灵为父,如今遭到反噬,我活该。我知道错了,只想把所有真话告诉圣人。
  
  “说。”
  
  “我在宗圣宫偷见了唐昌公主……学没有人留意到,李隆基在这一瞬间有个惊讶的停滞,眼睛稍眯了一下,看向高力士。
  
  薛白则抬着头,目光看着李隆基,很真诚地道:“因为很多人说我是薛绣之子,庆王李琮便安排唐昌公主与我见面。”
  
  这次,高力士终于瞪大了眼,没想到薛白这样就把李琮卖了。
  
  “唐昌公主说,薛锈为了助力废太子,蓄养了一批义子,我就是其中之一,我没有父母,从小就是一个孤儿,薛锈对我有恩,所以我当时报名字便自报‘平昭’,愿为他平冤昭雪。但后来我失了记忆,如今只记得圣人的恩惠,认为薛锈蓄养义子不对......
  
  “在宗圣宫,我便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但认为这身世太危险了于是继续冒认为薛灵之子。直到科场上出了忌讳,当薛灵之子没有好处了,我就想,我努力了这么久,一定得中榜。大不了就是死,这些人想拦我,最坏就是拖着他们一起死,我无亲无故,而他们是世家大族,我赚了…...
  
  “对了,右相、东宫,许多次说这个案子、那个案子是我犯下的,也正是因为我这个身份,只要把政敌与我牵连在一起,揭破我的身份,害人就事半功倍,我一直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不让他们得逞。我犯了欺君之罪..
  
  “直到现在,我还在犯欺君大罪。我还有一小半的心思,寄望于圣人能看在我说实话的份上饶了我,因为我这一年来就是故意讨好圣人,期望这一天到来时能让圣人心软,那些诗歌戏曲就是为此准备的,真是欺君....
  
  薛白尽可能地说真话,除了遮掩掉一些致命的罪责,比如收养陇右死士。
  
  还是那个道理,有时候,掌握权力的人才敢说真话,如今,能让圣人开心就能带来权力。薛白是官奴的时候,如果敢说真话,马上就会被杀,所以他要成为薛灵之子作为过渡。
  
  他尽了一切的努力,反而就是为了能够把这一切真相,摊开在李隆基面前。
  
  在这个《西厢记》排演到最后阶段,马上要开始比试的时候,这是最好的时机,李隆基兴致最高。
  
  科场之上有人害他,逼得他承认,这不是坏事。相比起来无缘无故地主动坦白,反而会显得他太过处心积虑,需要有一些被动、无奈,显得他更像一个无助的少年,显得他更弱势。
  
  但,李隆基还是发怒了。
  
  “竖子该死!”
  
  薛白道:“我罪该万死.…..
  
  不待他说完,李隆基已抬手叱道:“押下去。”
  
  薛白当即被摁住。
  
  他知道自己在赌命,颜真卿说得不错,他比薛灵还要弄险。
  
  但他认为自己赌对了,他猜想李隆基近来已经知道了真相,今日就在考验他说不说真话。
  
  张咱的动机是什么?
  
  若不去想得太深,那就是自保,当薛白走进圣人视线,张咱就意识到曾经收养过薛白很危险,虽然彼此没有任何交情,他只是受人之托,出一笔钱而已。
  
  但这个驸马非常会自保,于是利用郑虔一事,试探圣人对三庶人案的反应,以考虑是否对圣人全盘托出,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或许是出了什么变故,张咱知道瞒不住便坦白了。
  
  那么,这次科场一事,甚至有可能就是李隆基默许的。
  
  李隆基当然可以直接杀了薛白,但可能也想看看这个献上各种宝物、一心求状元的少年到底安着什么心,于是放任臣子试探。
  
  如此,崔翘明目张胆的行为才有可能说得通.…..
  
  这些都只是猜想,薛白不确定。
  
  他只能确定一点——反正早晚都瞒不住,不如一次揭个彻底。
  
  万一对了,他就是对当今天子掏心掏肺的忠臣、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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