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拇指的故事 (第2/2页)

程秋野说，她的丈夫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错的。
　　
　　她吹过从彼端那头挂起的万世的狂风，她看到了这个世界真正的未来。
　　
　　人类终将死在自己所创造出的造物之中，她甚至能够感到断头台上那锋利的铡刀，正冷冰冰地拨弄着自己脖颈上的纤毛。
　　
　　那是鲍里斯第一次听到【践行者】的名字。
　　
　　这些更高维度的文明种族很喜欢同其它低等级的造物展开类似【过家家】之类的小游戏，它们所遵从的神明似乎对这类沙盒游戏的兴趣极高，它们看似不会对其它生命体的人生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干扰，但是这些家伙极其热爱观察弱小的生物在经受突如其来的灾难时所做出的反应。
　　
　　像是玩弄着
　　
　　蚂蚁与其它弱小生灵的顽童一样，那些家伙是一群天生的虐待狂。
　　
　　他们甚至有理由怀疑，每一次战争，每一次板块变迁与冰雹雷暴，都是来自于那些【践行者】所谓的考验。
　　
　　安云把自己的眉头皱得更深：「所以……你们想要把自己变成践行者？」
　　
　　「对！」
　　
　　鲍里斯苦笑着扯了扯嘴角，「想想公司给我们取的代号吧……废物部的五根手指，都是最初的践行者雏形。」
　　
　　程秋野装疯卖傻的技术的确很好，她知道李申一定会增派人手24小时监督她的生活，所以她故意激怒西丘的士兵，故意将尖塔的工作人员从暗处引诱出来，并成功回到了尖塔。那时的她已经完全被霉菌的孢子所同化，她将自己的意识系统扯碎成了13份，将自己的主意识寄生到公司的电子终端当中，并凭借着自己在彼端幻象之中看到的神谕，创造出了五位初代义体改造者，或者说……五位初代践行者的雏形。
　　
　　程东的眼神复杂，他怔怔地盯着鲍里斯，过了半晌才换换地开口：「你……是自愿被进行这种人体改造的？」
　　
　　「是。」
　　
　　鲍里斯重重地叹了口气，「战争毁了我的一切，我愿意帮助夏娃……也就是程秋野打造那个梦想中的乌托邦。更何况，是她在我最危难的时候给了我面包和水……是她让我不至于因为饥饿，而变成丧失理智的怪物。」
　　
　　「可是看看现在的你吧，你现在又和怪物有什么区别！」
　　
　　程东不知道自己还应不应该痛恨这个毁掉了自己一切的公司，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然而世界上的好与坏，善与恶，当真是那么绝对的吗？
　　
　　「为了对付那些个所谓的践行者，你们把所有人都变得不人不鬼，现在的你们……又和那些践行者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我们真的为人类创造出了一个远离战火与硝烟的理想乡啊……」
　　
　　鲍里斯静静地看着那个倒悬在天际上的城市，微笑，接着落泪，「我的人生已经毁了，而另一个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是吗？」
　　
　　他顿了顿，揩干了眼角的泪痕，接着道：「模拟出践行者雏形的实验，事实上已经等同于彻底失败了。即便我们五根手指攥成拳头，也不可能是那群践行者的对手，更何况……我们人类从大一开始，就根本不明白团结究竟是什么意思。加入这个世界上当真需要英雄与恶魔存在的话，就让我们去做那个恶魔吧……至少还能为人们换来短暂的太平与宁静。」
　　
　　「偏执狂……」
　　
　　程东狠狠地咬紧了后槽牙，拳头更是被他握得咯咯直响，「你们努力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做出的贡献，只能算是个屁！」
　　
　　「哦？」
　　
　　鲍里斯依旧没有低下他高昂的头颅，「怎么说？」
　　
　　「你们把人类的幸福与痛苦拆解，将一个人的命运谱写成了与众不同的两段，却只是创造出了两段不完整的人生罢了。」
　　
　　程东冷冷道，「一个勇士，一个活着的人，理应拥抱暖阳，但也应当做好迎接凄风冷雨的觉悟，因为这，才是真正的人生！将自己所在那些个看似美好的幻象当中，让另一个自己承担起全部的痛苦与磨难，这是懦夫才会做出的选择。践行者也好，旁观者也好，假如他们真的敢把自己的臭脚踩到我们的头上，我们用拳头打回去就好了！为什么要躲起来，不就是死吗？难道躲起来，躲在安乐窝里一睡不醒，死亡就不会光临了吗？我不在乎死的时候有多难看……我只是不想跪在地上活一辈子。」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认为公司的决策是错的？」
　　
　　鲍里斯缓缓地把手从衣袋里拿出来，摊在他手里的，是一张拇指大小的黑色卡片，「为什么你们
　　
　　没人理解我，为什么你们偏偏不理解公司的苦心呢？你是这样，莉娜也是这样……你们所有人，为什么都要排着队和我们作对！」
　　
　　「因为我们有权利选则生，也有权利选择死……」
　　
　　三对血藤出锋，程东死死地握紧了拳头，「在你手里的……就是莉娜的核心对不对？」
　　
　　黑色的活体皮肤已经将鲍里斯的身体全数包裹起来，他恨声道：「我们不应该自相残杀的……」
　　
　　「公司不改给每个人的命运做主……」
　　
　　两柄蝎刃同时出鞘，程东并不想出手，到了如今，他期盼已久的战争，却成为了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他们共同的敌人，本该是那个虎视眈眈的旁观者。
　　
　　然而仅仅是因为立场不同，他们却不得不要刀剑相向。
　　
　　这是场没有胜者的战斗，却非战不可。
　　
　　「这的确正是莉娜的核心……公司就是借由这枚核心，来统御大楼内部的霉菌变异体生物的。」
　　
　　鲍里斯将那枚微小的数据核心，缓缓地***了自己的脑干当中，「从我拔下你的记忆数据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这一战避无可避。老战友……说句心里话，再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程东身后的三位反叛者，也同样目光坚决地站起身来，刀刃出鞘，黑雾弥漫。
　　
　　程东的嘴角在微微颤抖，他觉得自己的鼻子很酸，可是就像鲍里斯说得那样，这一战，避无可避。
　　
　　「重新见到你，也让我很愉快。」
　　
　　他用力地甩了甩头，似乎是想把脑海里那份挥之不去的悲情也一并甩掉，「动手吧，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好，不是你死，就是我死！」